棗與石榴


我最早讀到尉天驄的文章,是在INK文學生活誌上面,當時覺得他質樸的文筆很合我的胃口,最近一次向博客來買書的時候,從清單上隨意增列了一本尉教授的書,就是這本『棗與石榴』。這有點類似某種品牌信賴,雖然之前只讀過這位作者的一兩篇文章,我就認定了他的書一定是我要的,我不必先到二手書攤用幾十塊錢買一本舊著來試水溫,也不必讀任何關於這本書的書評,單憑著『尉天驄 著』這四個字,就可以很放心的下訂。

我特別對於一種文學描述沒有抵抗力:平淡地敘述人與人之間的情感,襯著以人生為尺度的時空跨越。

尉教授特別著名的是『鄉土文學』,那當然不是淺淺地描述鄉土的景觀,而是鄉土裡人與人之間細膩的情感,不是什麼桃園三結義的壯志豪情,也不是愛得死去活來的男女情慾。是一種很簡單質樸的情感,偏偏這種故事的衝擊力道是令我很難以承受的,也許是因為我也是鄉下小孩吧!這本書裡的幾篇文章,讀過之後令我忍不住地掩卷流淚。
雖然這是一本散文集,但我還是不禁要懷疑,文章的順序是精心排列的一種鋪陳,一篇一篇的讀下去,越到後面越是觸動人心,最後面的第三輯『歲月』十篇,我一次只能讀完一篇,每次讀完一定要把書本闔起來,心中有一股情緒久久不能平復。

在這裡和大家分享一段在歲月十帖之前的段落,這個小段落出自『長素』:

我老婆說:八路軍來了,先把她抓起來,問我藏在哪裡?而且一口咬定我有幾百隻槍藏在某些地方。我老婆說她不知道,怎麼逼也不知道。後來他們就把她吊在樑上打。
這麼說著,我老婆就把上衣脫了下來,沒想到過了幾十年,上面還留著兩道傷痕。
我老婆說『再怎樣打,我都咬緊牙根忍受著,問甚麼我只是不講』.......

老婆的傷疤像兩條蛇一樣,他的胳臂到現在還伸不直。那時候,我止不住哭了起來。

誰知她倒比我堅強:『哭什麼呢?多苦的日子都熬過去了,孫子都上小學了,還有甚麼好哭的?』但是,我實在停不下來,我說:『妳知道嗎?我對不起妳,我對不起妳!』誰知她篤定地說:『甚麼對不起,苦日子都挺過去了,還說這些幹啥?』
我說:『妳不知道,我對不起妳,我在外面又討了女人』

『她吃醋了嗎?』有人插嘴說。

『沒有,』他說:『他反而轉過來罵我,她說『廢話!你這些年在外鄉這麼苦過日子,不討個女人,有誰照顧你?』唉,你們說,我能怎麼辦呢?』
『怎麼辦呢?』
『我能幹甚麼?對於她我甚麼也不能幹。......回來以後,我只能吃長素表示我的心意.......』

他低沉地敘說著,整個房子都憮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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