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雨

站在海灘上望向遠方的南堤，看著一波波的湧浪戲弄著堤防，我安慰自己說：『沒問題的！這只是小至中浪規模』，下了水後，不疾不徐踢了十來分，眼下總是處於一片墨藍的單調，能見度差到剛好可見蛙鞋的商標，回頭望依附海堤的消波塊群，激動熱情的，澎湃雪白浪花不斷噴出，我又對自己說：『好吧！剛剛下水前看到的是中浪，現在是大浪.............我絕對沒有勉強下水！』在海中央休息數分鐘，開始第一次下潛，因為越深能見度越差（典型的大浪所引起的低能度特性），看著深度計輕擺著長蛙鞋，維持在八點八米深的中性浮力點，往下是一片陰森森的暗綠色，往上則是光明刺眼的海面，既然越深能見度越差，基於安全就不打算進行正式的潛水了，屏住氣固定在那一段Hello kitty的粉藍區域中，幾次之後稍嫌無趣，遂放棄練潛。
仰躺在海面上，我竭盡所能的放鬆，輕輕閉上雙目以隔絕烏雲邊上的刺眼光芒，嘗試在海面上解除一切肌肉纖維的糾結，透過生理上有意識的放鬆，企圖頓入一種冥想的狀態，這也許是，為什麼我們要在秋天也潛水的原因吧！夏天一定都有些基礎能見度可以潛到海底，冬天也偶爾會出現優於夏天的超清澈水質，但是秋天不同，秋天的基礎能見度就是伸手可見五指，感受大海，不限於海底，海面提供了不同的深度體驗。
隨著湧浪一次次的抬降，我的四肢漸漸放開呈現大字形，因為身體呈現水平，所以偶爾翻攪的浪頭會將我完全沒入水中，控制嘴唇適當的閉合是意識唯一可存在的點，過了不知多久，野馬似的心靈化做一片失重的白雲，飄進入眠與清醒之間的虛空裡，從海面往海底下墬的過程與此有些類似，同樣是，將自己完全交給大海的一種過程。
內心的雙眼漸漸張開，對於肢體的感受重新回來了，我小心翼翼的不喚醒一絲一毫的肌肉，突然，一種有趣的現象發生了，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隨著海浪的曲線作變化，我的身體自己去貼近了海浪的曲率，從肢體與軀幹上自發的擺動感受大海的節律，這是以前沒有過的經驗，我似乎和什麼合為一體，或者說，我似乎被融入了什麼。
急湊密集的騷動從周遭水面與空氣，如鬧鐘般徹底喚醒了我，立起身子才看清楚了眼前的畫面，是暌違已久海面上的傾盆大雨，在海面上遇見大雨是很難得的美麗經驗，這種景象比水質能見度超過十米還要更難遇，更陰暗的天光折射出碧綠的海色，以寬廣的視野，欣賞海面上因雨滴的撞擊，而均勻覆蓋了將近五十公分厚的白霧狀水氣，那片白霧就像薄紗般性感，這片白霧覆著碧綠的湧浪，層層的湧浪，從海天際線一直延伸到眼下，舞著白與綠的墨色，每一瞬間都成完美的宣染，那是何等壯闊的景色，收斂目光，眼前數十米見方的區域，翠綠玉似的平面跳躍著銀白色的圓珠，那是每一顆來自天空的雨滴，撞擊在海面上所反彈的小銀球，精雕而細琢的翠玉鑲白銀，甫甦醒的我告訴自己：『這就是秋季潛水的美麗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