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人 第十話 海上浩劫
連續幾天，意翔工作的車廠舉辦員工旅遊，視意翔為己出的老闆很希望他同行，無奈意翔堅持留下來幫助父親捕魚，意翔這麼做是有原因的，固執的父親最近有了轉變，釘仔放下數十年來烏魚漁夫的執著，終於肯改裝漁船開始撈補夏季的魚種。
這天意翔隨著父親出海捕魚，暗夜中揮別了蘇澳港堤防上的兩座燈塔，凌晨三點多船出港了，引擎發出的喘氣聲嗚嗚咽咽反增添了夜的靜謐，漁船為了省油所以盡可能的關閉不必要的照明，黑夜中汪洋中的一艘船，世上大概沒有比這更黑的背景了，意翔靠坐在後甲板上，吹著口哨迎著涼爽的夏夜晚風，天頂上痕亙著一條清晰的銀河，銀河在這一片黑暗中顯得相當搶眼，駕駛艙裡，晦暗的熱絲燈泡所發出的光芒，不足以破壞這片珍貴的黑，後方的陸地越離越遠，來自陸地的點點照明，逐漸在黑夜中收縮靠攏，最後形成海平線附近不自然的排列亮點。
船開了近兩個小時，東方海面附近的天空，開始有了一些明亮的藍，釘仔確認位置無誤後，與意翔一同下網，就在忙著手邊工作的同時，釘仔不時訴說著小時候跟父親出海的種種體驗，如何用遠方陸地上的山脈與無人島確認定位、搭配農民曆的節氣與漲退潮判斷洋流流向、網子又該如何與洋流搭配形成完美的陷阱、另外也主動說出了許多過去捕魚的趣事，有技術性的、神奇詭譎的、令人發笑的故事，意翔只是靜靜聽著，但內心卻感到驚喜，因為釘仔平日惜字如金，是一個非常少話的人，今天父親一下子轉變為一個聒噪的人，顯然是因為心情極好的緣故。在這片廣大浩瀚的海洋中，在這個連鳥鳴都缺席的寧靜早晨中，聽著父親低沈愉快的聲音，訴說著久遠的故事，聽著聽著喚醒了意翔內心的一種安全感，那是一種父親陪伴的安全感，人的心底有一塊地方保存著幼年的純真，縱使現實生活中父親年邁老去，父親依舊在心底留著堅強可依靠的形象，每位孩子無論年齡，心田上都樹立著這樣一座強壯的雕像。
下完網後，太陽升得老高，父子倆人用幾個飯糰簡單打發了早午餐，就在船體後方的遮陽帆布下，並躺在甲板上休息，父親很快就入睡了，意翔不習慣這麼早起，雖然有點累但卻睡不太著，也許是還不習慣夏季太平洋上的燠熱，不知道盯著破舊的帆布頂多久，意翔不知不覺也進入夢鄉。夏天的大海，上方的天空是明亮有朝氣的淡藍色，下方是黝黑的深藍色，一艘漆白而斑駁的小船，悠悠哉哉的嵌在這兩大色塊之間，海面上的浪失去東北季風的吹襲，非常的平穩，倆位漁夫就在這舒服的大自然搖籃中，共度了幾十年來父子倆唯一的一場午睡。
午後的海面更是悶熱，一絲絲微風都是奢求，駕駛艙裡，一個直徑不到十五公分的藍色風扇，掛在窗邊不耐煩地轉動著。剛剛與父親結束收網的意翔，雖然感到精疲力盡，但看著冰桶裡還算不錯的漁獲，父子內心都感到欣慰，釘仔教意翔將漁獲一層魚一層冰的鋪好，自己轉身走入駕駛艙裡。儀表板上多數的指示器都是壞的，儀表板下方除了零星鋪著厚灰塵的電線，其餘空間被釘仔用來放置食物與飲水，釘仔稍微欠身，連看一眼都不需要，熟練地抓起水壺，喝水的同時，釘仔探頭出來，看著正在陽光下忙碌的意翔，就在這一個片刻，他同時感到身為人父與漁夫的雙重幸福感，他心裡想著，如果能經常像今天這樣父子一起出海，人生就感到滿足了。放下水壺後，釘仔重新啟動引擎，這具老引擎服役已經超過三十年，經歷過無數次的大修，要不是因為釘仔的經濟狀況不佳，換做別的漁夫，這具老爺引擎早就被報廢了，這回釘仔又花了好幾分鐘的時間才成功啟動引擎。
就在準備回航的當下，催動引擎油門的瞬間，船體後方發出轟天巨響，尖銳的爆炸聲劃破安靜的海面上空，引起了數百公尺外，另一艘漁船和平號的注意，甲板上的漁夫放下手邊工作，望向釘仔的船，一團烏黑的濃煙快速升起，宛如一隻凶惡的黑龍從深藍色的海裡竄上萬里晴空，和平號的船長立刻嘗試以無線電呼叫釘仔，靜默的無線電加深了不安感，船長下令船員，將正在收網中的魚網，重新掛上浮標丟回海裡，緊急暫停收網作業，加足油門往釘仔的漁船前進，釘仔的漁船位置偏東南，強勁的黑潮海流方向向北，阻礙了船隻前往救援的速度。
昏迷中的意翔漸漸甦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剛鋪好的碎冰面上，船後的爆炸威力，將意翔整個人震到半天高又摔入冰桶內，意翔蹣跚的爬出桶外，坐在甲板上，背靠著冰桶，努力要從恍神的狀態中釐清現狀，雙耳的耳鳴大到讓他聽不見任何外界的聲音，當他抬頭望向船尾時，正前方是一片熾熱的火牆，濃密不透光的黑煙不斷由艙底往上竄出，稍稍回過神後，才注意到火線邊緣上，釘仔不斷拿著水桶往熊熊烈火中倒水，釘仔滿臉的鮮血，額頭上有一個駭人的傷口，部分的頭皮被削去，鮮血不斷流出，流過臉頰、鼻翼最後匯集於下巴處滴下，花了數秒鐘，意翔終於大致明白怎麼一回事了，抓起手邊的桶子，就近盛了一桶碎冰，衝上前去幫父親一起撲火。火燒船現場恐怖駭人，更何況，意翔只是一個高中畢業剛入社會沒多久的年輕人，這樣的場面讓他很驚慌，那一桶桶的水不管怎麼倒，火勢絲毫不受影響，火燄溫度高得難以忍受，釘仔的雙掌一直到手臂上的皮膚已經被燙起了密集的水泡，那肯定已經達到第三級燒傷了，意翔用僅存的一點思考能力做出判斷，丟下水桶，阻止父親不讓他再往前，沒想到兩人滑了一跤，因為甲板上遍佈重油油漬 ，意翔一時之間還沒站穩，釘仔發了瘋似的掄起水桶往他的肩膀砸，意翔被擊倒在地，此時的釘仔非但執意著滅火還歇斯底里的咒罵著，意翔哭嚎地哀求父親停止這種沒意義的滅火動作，人才剛站穩，甲板下方傳來一陣低沈的爆炸聲，那聲音並不大聲，但是極低的音頻由腳底往上竄起，意翔此生從未經歷過這般的恐懼，雙腳不自主的顫抖著，隨著聲音的結束，漁船四周的水面劇烈冒出大量的氣泡，剎時間，漁船開始傾斜，船身周圍的水線迅速上升，意翔終於會過意來，船要沉了！釘仔更加瘋狂的舀著水，於事無補的往火團裡灌救。
此時動力全開的和平號還在抵抗著黑潮努力前進著，船長舉起強力照明燈往釘仔這邊打信號，期望可以得到一點回音，可是就像無線電般靜默，遠方的那端依舊持續昇著濃濃的黑煙，除了偶爾傳來一兩聲爆炸以外，一切安靜得令人感到不安。
船尾的火勢確實開始減弱，但這並不是好現象，那是因為上升的水線吞噬了外圍的火勢，剛剛還是烈火地獄的區域，現在不斷冒出蒼白的海水蒸汽，船尾因進水而開始下沉，船頭持續的向上仰起，釘仔一個重心不穩而跌倒，頭部撞擊到了駕駛艙下方尖銳的鐵製階梯，因撞擊力道過猛而昏迷，船身傾斜的角度持續加大，釘仔的身子開始往船尾滑動，意翔衝上前抓住父親的肩膀，沾滿油汙的手抓了幾次才抓牢，兩人一起滑下船尾的碎裂處。
此時和平號已經來到數十公尺外的距離，船長更進一步明白事態的嚴重性，這時發出緊急的廣播聲，船長對著廣播器大喊：『..........船要沉了，快游開.....』，由於崩壞的船體持續發出巨大的聲響，意翔只能斷斷續續聽見對方的廣播，理解主要的意思大概就是要他與父親趕快逃命，但意翔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昏迷的父親身上，兩人泡在海水中，意翔一方面要讓父親頭部的傷口遠離海水，釘仔後腦的傷口汨汨而出大量深紅色的鮮血，傷勢似乎不輕，意翔像一個慌張的小孩只想喚醒懷中的父親，意翔並不知道，也無法在這個混亂的當下理解沉船將引發的後果，船體以這麼快的速度下沉，會引發向下拖曳的水流，人如果在附近的海域會一起被捲入，跟著漩渦一起被船體拉往海底，這是很常見的流體力學現象，就好像下大雨時，急馳的大卡車後方，經常會見到劇烈擺盪的雨滴氣旋，這些雨滴所構成的白霧狀氣旋會一直被卡車拉著跑而呈現水平瘋狂擺盪的狀態。船體完全沒入水面，開始下沉了，意翔依舊緊緊抱著父親，入水前的幾秒鐘，急促的做了幾下超呼吸，就在海水淹沒口鼻的瞬間吸進了最後一口氣。
層層濃煙中，和平號的船長根本沒機會看見船尾的釘仔父子倆人，船體徹底下沉後，濃煙逐漸散去，海面上突然恢復寂靜，除了漂浮著零星的碎片與油汙外，就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和平號就暫停在沉船處幾公尺外，船長為了防止螺旋槳與碎片發生撞擊，關閉了螺旋槳的動力，並命令所有船員站在甲板的四周檢視海面上的狀況，船長望著海面上不斷冒出的氣泡，明白那是釘仔的船體持續逸出的空氣，氣泡分布面積越廣，也意味著殘骸下沉的深度越深，再過不了幾分鐘，深水的壓力會壓碎所有殘骸，海面上，除了安靜還是安靜，西北方的海平線上出現一艘白色的快艇，船長失望的看了一眼，心理明白那大概是從蘇澳方向趕來營救漁民的海巡署。
下沉的過程中，意翔試圖將父親拉回水面，但在水裡根本看不清楚父親被什麼纏住，下沉速度之快就連有自由潛水基礎的意翔，都有點來不及做耳壓平衡，混亂程度比剛剛在海面上還要更難以應付，雖然視覺已經幾乎無用，但身邊周遭逐漸轉暗的亮度，暗示著意翔已經達到前所未有的深度，意翔依舊抱著父親不肯鬆手，他的意識已經越來越模糊，全身僅存的精力就是環抱住父親，眼前一片鬱藍，此時就在最深處裡，竄出速度極快的銀白色光斑，就像過去病榻中的那場夢一樣，烏魚身閃耀著刀光劍影似的光芒環繞著意翔，意翔就在這環繞的銀光斑中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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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開了近兩個小時，東方海面附近的天空，開始有了一些明亮的藍，釘仔確認位置無誤後，與意翔一同下網，就在忙著手邊工作的同時，釘仔不時訴說著小時候跟父親出海的種種體驗，如何用遠方陸地上的山脈與無人島確認定位、搭配農民曆的節氣與漲退潮判斷洋流流向、網子又該如何與洋流搭配形成完美的陷阱、另外也主動說出了許多過去捕魚的趣事，有技術性的、神奇詭譎的、令人發笑的故事，意翔只是靜靜聽著，但內心卻感到驚喜，因為釘仔平日惜字如金，是一個非常少話的人，今天父親一下子轉變為一個聒噪的人，顯然是因為心情極好的緣故。在這片廣大浩瀚的海洋中，在這個連鳥鳴都缺席的寧靜早晨中，聽著父親低沈愉快的聲音，訴說著久遠的故事，聽著聽著喚醒了意翔內心的一種安全感，那是一種父親陪伴的安全感，人的心底有一塊地方保存著幼年的純真，縱使現實生活中父親年邁老去，父親依舊在心底留著堅強可依靠的形象，每位孩子無論年齡，心田上都樹立著這樣一座強壯的雕像。
下完網後，太陽升得老高，父子倆人用幾個飯糰簡單打發了早午餐，就在船體後方的遮陽帆布下，並躺在甲板上休息，父親很快就入睡了，意翔不習慣這麼早起，雖然有點累但卻睡不太著，也許是還不習慣夏季太平洋上的燠熱，不知道盯著破舊的帆布頂多久，意翔不知不覺也進入夢鄉。夏天的大海，上方的天空是明亮有朝氣的淡藍色，下方是黝黑的深藍色，一艘漆白而斑駁的小船，悠悠哉哉的嵌在這兩大色塊之間，海面上的浪失去東北季風的吹襲，非常的平穩，倆位漁夫就在這舒服的大自然搖籃中，共度了幾十年來父子倆唯一的一場午睡。
午後的海面更是悶熱，一絲絲微風都是奢求，駕駛艙裡，一個直徑不到十五公分的藍色風扇，掛在窗邊不耐煩地轉動著。剛剛與父親結束收網的意翔，雖然感到精疲力盡，但看著冰桶裡還算不錯的漁獲，父子內心都感到欣慰，釘仔教意翔將漁獲一層魚一層冰的鋪好，自己轉身走入駕駛艙裡。儀表板上多數的指示器都是壞的，儀表板下方除了零星鋪著厚灰塵的電線，其餘空間被釘仔用來放置食物與飲水，釘仔稍微欠身，連看一眼都不需要，熟練地抓起水壺，喝水的同時，釘仔探頭出來，看著正在陽光下忙碌的意翔，就在這一個片刻，他同時感到身為人父與漁夫的雙重幸福感，他心裡想著，如果能經常像今天這樣父子一起出海，人生就感到滿足了。放下水壺後，釘仔重新啟動引擎，這具老引擎服役已經超過三十年，經歷過無數次的大修，要不是因為釘仔的經濟狀況不佳，換做別的漁夫，這具老爺引擎早就被報廢了，這回釘仔又花了好幾分鐘的時間才成功啟動引擎。
就在準備回航的當下，催動引擎油門的瞬間，船體後方發出轟天巨響，尖銳的爆炸聲劃破安靜的海面上空，引起了數百公尺外，另一艘漁船和平號的注意，甲板上的漁夫放下手邊工作，望向釘仔的船，一團烏黑的濃煙快速升起，宛如一隻凶惡的黑龍從深藍色的海裡竄上萬里晴空，和平號的船長立刻嘗試以無線電呼叫釘仔，靜默的無線電加深了不安感，船長下令船員，將正在收網中的魚網，重新掛上浮標丟回海裡，緊急暫停收網作業，加足油門往釘仔的漁船前進，釘仔的漁船位置偏東南，強勁的黑潮海流方向向北，阻礙了船隻前往救援的速度。
昏迷中的意翔漸漸甦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剛鋪好的碎冰面上，船後的爆炸威力，將意翔整個人震到半天高又摔入冰桶內，意翔蹣跚的爬出桶外，坐在甲板上，背靠著冰桶，努力要從恍神的狀態中釐清現狀，雙耳的耳鳴大到讓他聽不見任何外界的聲音，當他抬頭望向船尾時，正前方是一片熾熱的火牆，濃密不透光的黑煙不斷由艙底往上竄出，稍稍回過神後，才注意到火線邊緣上，釘仔不斷拿著水桶往熊熊烈火中倒水，釘仔滿臉的鮮血，額頭上有一個駭人的傷口，部分的頭皮被削去，鮮血不斷流出，流過臉頰、鼻翼最後匯集於下巴處滴下，花了數秒鐘，意翔終於大致明白怎麼一回事了，抓起手邊的桶子，就近盛了一桶碎冰，衝上前去幫父親一起撲火。火燒船現場恐怖駭人，更何況，意翔只是一個高中畢業剛入社會沒多久的年輕人，這樣的場面讓他很驚慌，那一桶桶的水不管怎麼倒，火勢絲毫不受影響，火燄溫度高得難以忍受，釘仔的雙掌一直到手臂上的皮膚已經被燙起了密集的水泡，那肯定已經達到第三級燒傷了，意翔用僅存的一點思考能力做出判斷，丟下水桶，阻止父親不讓他再往前，沒想到兩人滑了一跤，因為甲板上遍佈重油油漬 ，意翔一時之間還沒站穩，釘仔發了瘋似的掄起水桶往他的肩膀砸，意翔被擊倒在地，此時的釘仔非但執意著滅火還歇斯底里的咒罵著，意翔哭嚎地哀求父親停止這種沒意義的滅火動作，人才剛站穩，甲板下方傳來一陣低沈的爆炸聲，那聲音並不大聲，但是極低的音頻由腳底往上竄起，意翔此生從未經歷過這般的恐懼，雙腳不自主的顫抖著，隨著聲音的結束，漁船四周的水面劇烈冒出大量的氣泡，剎時間，漁船開始傾斜，船身周圍的水線迅速上升，意翔終於會過意來，船要沉了！釘仔更加瘋狂的舀著水，於事無補的往火團裡灌救。
此時動力全開的和平號還在抵抗著黑潮努力前進著，船長舉起強力照明燈往釘仔這邊打信號，期望可以得到一點回音，可是就像無線電般靜默，遠方的那端依舊持續昇著濃濃的黑煙，除了偶爾傳來一兩聲爆炸以外，一切安靜得令人感到不安。
船尾的火勢確實開始減弱，但這並不是好現象，那是因為上升的水線吞噬了外圍的火勢，剛剛還是烈火地獄的區域，現在不斷冒出蒼白的海水蒸汽，船尾因進水而開始下沉，船頭持續的向上仰起，釘仔一個重心不穩而跌倒，頭部撞擊到了駕駛艙下方尖銳的鐵製階梯，因撞擊力道過猛而昏迷，船身傾斜的角度持續加大，釘仔的身子開始往船尾滑動，意翔衝上前抓住父親的肩膀，沾滿油汙的手抓了幾次才抓牢，兩人一起滑下船尾的碎裂處。
此時和平號已經來到數十公尺外的距離，船長更進一步明白事態的嚴重性，這時發出緊急的廣播聲，船長對著廣播器大喊：『..........船要沉了，快游開.....』，由於崩壞的船體持續發出巨大的聲響，意翔只能斷斷續續聽見對方的廣播，理解主要的意思大概就是要他與父親趕快逃命，但意翔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昏迷的父親身上，兩人泡在海水中，意翔一方面要讓父親頭部的傷口遠離海水，釘仔後腦的傷口汨汨而出大量深紅色的鮮血，傷勢似乎不輕，意翔像一個慌張的小孩只想喚醒懷中的父親，意翔並不知道，也無法在這個混亂的當下理解沉船將引發的後果，船體以這麼快的速度下沉，會引發向下拖曳的水流，人如果在附近的海域會一起被捲入，跟著漩渦一起被船體拉往海底，這是很常見的流體力學現象，就好像下大雨時，急馳的大卡車後方，經常會見到劇烈擺盪的雨滴氣旋，這些雨滴所構成的白霧狀氣旋會一直被卡車拉著跑而呈現水平瘋狂擺盪的狀態。船體完全沒入水面，開始下沉了，意翔依舊緊緊抱著父親，入水前的幾秒鐘，急促的做了幾下超呼吸，就在海水淹沒口鼻的瞬間吸進了最後一口氣。
層層濃煙中，和平號的船長根本沒機會看見船尾的釘仔父子倆人，船體徹底下沉後，濃煙逐漸散去，海面上突然恢復寂靜，除了漂浮著零星的碎片與油汙外，就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和平號就暫停在沉船處幾公尺外，船長為了防止螺旋槳與碎片發生撞擊，關閉了螺旋槳的動力，並命令所有船員站在甲板的四周檢視海面上的狀況，船長望著海面上不斷冒出的氣泡，明白那是釘仔的船體持續逸出的空氣，氣泡分布面積越廣，也意味著殘骸下沉的深度越深，再過不了幾分鐘，深水的壓力會壓碎所有殘骸，海面上，除了安靜還是安靜，西北方的海平線上出現一艘白色的快艇，船長失望的看了一眼，心理明白那大概是從蘇澳方向趕來營救漁民的海巡署。
下沉的過程中，意翔試圖將父親拉回水面，但在水裡根本看不清楚父親被什麼纏住，下沉速度之快就連有自由潛水基礎的意翔，都有點來不及做耳壓平衡，混亂程度比剛剛在海面上還要更難以應付，雖然視覺已經幾乎無用，但身邊周遭逐漸轉暗的亮度，暗示著意翔已經達到前所未有的深度，意翔依舊抱著父親不肯鬆手，他的意識已經越來越模糊，全身僅存的精力就是環抱住父親，眼前一片鬱藍，此時就在最深處裡，竄出速度極快的銀白色光斑，就像過去病榻中的那場夢一樣，烏魚身閃耀著刀光劍影似的光芒環繞著意翔，意翔就在這環繞的銀光斑中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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