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宮行館

一日一生,再見我的朋友。
渡假村的泳池畔緊鄰著蒸氣室。
他身邊跟著一位氣場沒那麼強,約略年輕他十歲的男子。那位男子進來一會就走出去了,站在蒸氣室的玻璃門外,只留下我和他在蒸汽室裡,他的身上有著很傳統的台式風格刺青,整個背部和腿部。
這一幕不禁讓我回想起,志村健的搞笑橋段:一位排骨男,在日式蒸汽浴中碰見滿身刺青的日本黑道大老。我忍不住一直想到志村健,不斷壓抑卻忍不住竊笑,這時他拍了我的上臂:"欸,少年唉,你笑啥?"
龜駝的背猛然挺直,我也操台語回答:"沒有啦!一年來一次,想來,足歡喜啦"
和他進一步談話後,才知道他原來是公車司機,我還疑惑的問:"我還以為,你是七頭ㄟ?"
他一副老氣橫秋:"啥米七逃,找頭路卡實在啦"
話雖是這麼說,看到那位站在門外的男子,宛如保鑣守著大哥的態勢,言談之間我還是不敢太過踰矩。
他和同伴是客運司機,載著兩車的年輕人來渡假村,年輕人在此舉辦單日的聯誼活動,聯誼活動時間,兩位司機無所事事,把時間耗在泳池。
他經常微笑,對我大兒子很慈祥,但是我認得那種江湖人的一貫神情,初見面我就感受得到他周身瀰漫江湖氣息,他脫下衣物後,我一點也不訝異那整身的刺青。
我們從國家政策,談到家裡的女人,觀念相近,一個下午,我們的交談反覆來回於泳池與蒸氣室之間。
因為已經離開房間太久,我不得已道別,先行離開。
傍晚,全家在大門附近的烤肉區,享受碳烤風味的晚餐,外頭的棕櫚樹被天鵝颱風的風雨掃得瘋狂擺動,我眼角一瞥其中一台公車駛出大門,立刻放下碗筷,抱著下午沒去泳池的小兒子,快步走到車道邊的棕櫚樹下,等待最後一台公車通過,細細的雨被狂風掃得紛亂飛舞,我站在迴轉車道的邊上等待,很快地,他的公車迴旋至面對我們父子時,他疲憊的臉一轉驚訝,左手猛按喇叭又慌忙的舉起來揮別。
我從容地投以微笑,揮手道別。
望著他開的公車漸漸遠去,我告訴站在腳邊也頂著風雨的大兒子:"以後再也見不到那位阿伯了,無論風雨,我們一定要出來和他說再見呀"
這是我今天認識的新朋友,一生僅一日,一日亦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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