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車站

底下是幾年前我去日本自助旅行的遊記 這是其中的第一章

東京車站

因為求學所以我這幾年都住在中壢，離中正機場大概有四十分鐘左右的公車。一如往昔我早上五點半就起床了，夏天的清晨仍然很涼快。

我的心情從昨晚就很緊張，畢竟是第一次出國。睡前我有一絲絲懷疑明天的現在是否真能按照計劃安詳的躺在東京某間舒適的旅館裡休息。

我 的班機是下午的兩點四十五分，日亞航與長榮的共同班機。因為我早起，時間非常的充裕。從中央大學搭公車到市區，再轉車抵達中正機場時也只是接近中午而已。 出發前順道在學校旁邊的便利商店買了一包營養口糧，放在隨身行李裡，中午只是在機場找了張椅子，吃幾片餅乾，也許是因為緊張並不覺得餓。頭一次來到中正機 場心情上感到很新鮮很興奮，這些建築與室內設計比我想像中還要高級與氣派。由於時間非常的夠，我就在機場內到處逛，心裡滴咕著 ” 不曉得今晚將要抵達的成田機場，有沒有更氣派呢 ? ”

降落的瞬間由機輪傳來了震動，我知道自己已經抵達東京了。即將在幾分鐘以後完全進入一個陌生的國度。

天 空已經一片黑壓壓了，東京正在下雨，雨還不小呢！下飛機後的流程完全在自己的掌握中。這包括了出關，以及進入機場地下室換日本十四日的國鐵通行証。換證完 畢後，我才意識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就完成了語言的切換。對我而言在台灣出口說英文一件多麼不自然的事情啊！沒想到換證時為了訂票問題而本能性的以英文溝 通，是那麼直接且自然。換證完畢的同時也算是一舉解決了整個旅程有關於”行”的部份了。很幸運地趕上了成田機場到東京車站的快速列車(我已經忘了車種，但是印象很深刻，坐椅舒適而且運行的速度極快)。

列 車抵達東京車站後。繞了好一陣子終於從不知地下幾層，回到了地面。外頭的雨勢不小，我拖著行李從車站的其中一個主要出口向外看出去，我有著很不好的預兆。 打起了雨傘穿過大馬路進入大街小巷，心情上那股不詳的預感已經化為真了。繞了好一陣子了卻只看到一間旅社。起初還找不到那間旅社的入口，而且直覺那不便 宜，因此沒有進入詢問。走著走著不知不覺進入一個街上到處有妙齡女子主動與我搭訕的地區，她們講了一堆話我什麼都聽不懂。經過幾位女子的熱情後，我發現她 們講的話裡有一個共同音”馬殺雞”，這時我才知道自己已經進入一個”非常的地帶”。就在相同的情境裡，有一位大眼美麗的女子展現類似的神情對我說出類似的話，我仍然禮貌性的以英文答”我是台灣人聽不懂日文” 絲毫沒有放慢腳步繼續行走，突然從背後傳來一句中文”你是香港人嗎？” 我很驚訝地停下了腳步，開始與這位女子攀談了起來。原來她來自中國，長長的黑髮，水汪汪的大眼，高挑修長的身材，以她所從事的職業來評論，她的外表的確具有高水準地專業性。我雖然拒絕了她的”推銷”，但是卻反過來厚著臉皮向她詢問附近一帶的旅館。她帶給了我可信度十足的壞消息，這附近竟然只有兩間旅館，而且價錢都不便宜。我繼續問她位址，但因為我是外地人，所以無論她講得多詳細對我而言還是不容易找，沒想到她竟然豪爽的說:”來﹗跟著我，我帶你去”。

後來兩間旅館全都滿了。

我 曾經回去她工作的地方找她，但是她已經不在了。我不知何去何從 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天空下著很大的雨。一手撐傘一手拖著行李，背上還背著另一件行李。繞了一段時間後，我決定放棄並且接受了露宿街頭的事實。又重新回到 了東京車站。也許時間漸漸晚了，所以車站的人潮少了許多。在車站裡覓得了一塊乾淨的地方，鋪了一張從中壢帶來的大塑膠袋，再將行李疊在一起身子趴上去就 睡。其實我的附近有不少人都打地舖坐在地上。些是年輕人，有些是小家庭。觀察久了我才發現大部份的人都是等公車或客運的旅客，大約十一點吧。人潮全消失 了，就連原本在附近的遊民竟然也一個個開始搬走了。我不解這個眼前的現象，決定趁現在比較沒有噪音時專心入睡。趴在行李上閉起雙眼，我並沒有立刻入眠，其 實心裡有點難過而且感到自責。當初計劃行程時，對於東京這個大城市，我抱持的想法是，既然是這麼繁榮的地方，只要一步出車站一定可以見到林立的各式旅館飯 店。也就是這個想法，我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有關北海道的計劃。

這下可好了，一時的大意。現在的處境完完全全是自己一手造成，我感到非常自責很難過。難以形容的心情。儘管我心裡不斷告訴自己 “犯了錯就記取教訓，小心以後不要再犯就是了，現在是休息時間，應該盡快入睡以應付明天上千公里的奔波” 但是那一晚，的確是抱著很低潮的心情入睡。

其 實我並沒有睡多久。就被一個非常不友善的聲音給吵醒了，那應該是一位警察，他完完全全不會英文。不過從他臉上的神情與手勢，我知道他在趕我走。我的行李上 還有著搭飛機時行李拖運的大條碼貼紙， 貼紙上還有斗大的成田機場代號，一眼就可以識別出我是個剛從外地來的觀光客。但是他仍然態度很不友善的把我趕出了車站。也許在日本的公共場所席地而睡，也 是個很不禮貌的行為吧﹗才使得他這樣生氣。總之這樣的行為一定是規定上禁止的，所以我不便多說什麼，就乖乖到車站外再另覓他處。這時外頭還是下著雨，時間 是凌晨一點多。因為到處都是濕的，所以要找個既乾淨又乾燥的小地盤實在不好找。沿路上見到了那些，原本在車站內睡在我旁邊的遊民，我才恍然大悟為何他們要 在深夜換地方睡覺，原來舒適乾淨的車站裡 容不下”我們”。

找了一塊勉強及格的地方。我兩腿盤著並將行李放在右大腿附近的地上，背緊靠著一間打烊的服裝店櫥窗下部的木板 現在連趴著睡的資格都沒有了。因為乾淨的厚紙板早就被先前搬出來的遊民拿光了。

坐在地上，我拿起了隨身的小記事簿，寫了一些話。

心情上的鬱悶，此時更是雪上加霜。

雨 變得比較小了，有一點涼涼的風。寫了幾行字我抬起頭來，才發現自己並不孤單，在這樣的夜晚。我見到了更多比我還要孤單寂寞的人。你問我是如何知道他們孤單 寂寞？我說不上來，也許從他們落寞的神情吧！偶爾有一些失意的上班族，似乎帶著微微地醉意來回在我的視線範圍內踱步。 有一位中年男性讓我印象很深刻。因為我清楚感受到他的心境，他仍然穿著西裝，無力的脖子不甘願的垂著頭，鼻子上掛著厚框深色的眼鏡，眼神非常的擔憂無助。 他提著公事包在車站外長長的走廊來回踱步。好幾次經過我的身前，我很想叫他坐下來休息一會，但我沒有那個勇氣去碰觸這樣一顆極度受傷的心。只是等他走過後 望著他的背影。

我 完全沒有睡意。一直保持著打坐的姿勢，因為只有這個姿勢可以坐得最久。偶爾望望躺在離身邊不遠的遊民們。他們有些人熟睡，其中一個精神狀態似乎有點問題， 睡到一半就會起來走一走，喃喃自語講話或唱唱歌，稍微跳跳舞。望著他們，我的心底開始了一股黯然的情緒。在這個世界級繁榮的城市，這個國家的國民所得是台 灣的二點六倍，這樣一個富庶且科技發達的國家。當夜晚來臨，這個華麗的舞台所上演的戲碼，竟然是如此的悲情。

會不會那位來回踱步失意的中年男人，也會有一天放棄踱步而趁夜晚來臨前找了一塊乾淨的厚紙板，一塊乾淨的地方，躺下來放心的熟睡呢 ?

時間就這樣一點一滴不快也不慢流過了，我並沒有作什麼其他的事情打發時間，因為我正專心細細品味這夜晚的滋味。

雨就在不知不覺中停了，垃圾車與清潔隊也紛紛出來打掃，大馬路上本來只有勞碌的計程車，現在終於稍微多了一點人氣。

曾經有一位似乎是下了大夜班的警察過來和我打招呼。他也不會說英文，但他很和氣的對我敬個小禮，而且說了一點日文。雖然我完全聽不懂，但從他的態度大概是”請多保重”一類的話吧！ 他親切的微笑是我這一整個晚上唯一見到，令人溫暖的表情。

凌晨四點左右。車站的門又重新開了，有一些運送早餐與便當的運貨員正忙進忙出替七點營業的便利商店補充新鮮的食物。我明白這樣的夜晚就要落幕了，思緒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上。第一次出國的第一夜我來到了東京，並且就在東京車站外的長廊馬路邊，坐了一個晚上。 也許旅舍的房間全滿了是上天對我的厚待吧！ 舒適的房間與柔軟的床鋪上，我如何能有機會見識體驗這一切呢？

當一個人的思緒通過一些更大格局的問題後。再回頭看看自己的處境 其實也不再算什麼了。清晨的日本新幹線會以最快的速度帶我離開這一切，半個月後一架全日空的客機將會以更快的速度帶我遠離這裡。 我毫不費吹灰之力就解脫了，但是眼前這些遊民們，他們到底何時才能解脫 ? 更可悲的是到底還會有多少人在這全球景氣低靡的時代落入這苦海。

殘劍:<<英雄>>

一個人的痛苦 與天下人比就不再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