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澈水晶

今天晚上回到家，看到矮櫃上放了一本舊講義，裝訂的訂書針已經徹底生鏽，繡垢還暈紅了附近的陳舊白紙，紙張除了微微泛黃以外保純的相當不錯，封面上單調印著『物理概念之發展（三稿）』，肯定是最近家裡大掃除被母親翻出來的，雖然我媽媽沒有唸過物理，但母子連心，她肯定也隱約察覺這份講義在巨蟹座兒子所收集的一片破銅爛鐵中有著格外重要的地位，因此這疊紙僥倖得以在這陰雨綿綿的三月天舒適乾燥地躺在我的房裡，拿起這份講義，用手指輕輕熨平頁面角落的凹摺，思緒旋回了過去.......

大一時有一門課叫做物理簡史，上課老師是一個資歷很深的老師，有多深呢？係上有些老師還曾經當過他的學生，老師的名字叫做 陳滌清，當時我的腦袋裡的東西和人生體驗其實與一個高中生只有一個暑假的差別，那時候只覺得這門課聽起來很有意思，很多年後我又回想起來，才明白那堂課的內容就是『哲學』，我記得大一下學期有一次我和同學受到系主任召見，系主任問我們最喜歡哪堂課，我毫不思索就說是：『物理簡史』，當時系主任的反應讓我記『恨』至今，系主任笑了笑並說，因為那堂課沒有數學只要坐在下面聽，很輕鬆，所以你才特別喜歡吧！然後系主任就自作聰明的講了一大堆其實數學並不可怕的大道理，他不明白，我是真的愛這堂課。
陳滌清老師挺著大大的肚子，全白且極短的平頭，雖然年紀已大但眼神還是很清澈銳利，講課的時候挺直著腰桿，每每投入於講課的內容時全身都會激昂起來，用一種帶著智慧與熱情的眼神直視每一位同學，台下的同學很少超過十個人，所以老師得以充分的與每一位聽課的同學『接觸』，我不知道其他人的感受，但我經常被他的表情與眼神激得精神抖擻，他開了一個孔，讓我透過這個孔窺見物理之美，雖然我和其他同學一樣都靜靜的坐在台下，但我心理與生理的激動如同初上戰場的小馬『張脈奮興，陰血周作，進退不可，周旋不能。』
很多年後，我即將大學畢業，有一次偶然在路上遇到陳老師，我先向他打招呼，他也還認得我並且又是宏亮的嗓音：『噯！你是不是瘦了？多吃點啊！你』

我印象最深最深的情節是..........
他用力的扯下自己的老花眼鏡，雙手緊緊握拳，極為激動的情緒，宛如憤恨不平的表情，盯視著台下的我們：『你們，一定要鍛練自己的思考，讓自己的思考純淨沒有一點渣渣，像水晶一樣透澈，像水晶一樣，像水晶一樣！』

寫到這裡，我又與當年的他起了共鳴，他那雙如鷹般銳利的雙眼穿刺時空又再次看進了我心底，此刻我微微震抖的身軀在回應著老師：『老師！過去這些年來，學生銘記在心，將來，學生也銘記在心，思考像水晶一樣透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