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文老師

有一天的傍晚，陰天但雲縫間透出一點夕陽，稍不安分的涼涼陣風掃著滿地的落葉，我快步走出系館，正前往校內的麵包店，趕著要買塊麵包先填肚子以應付接下來的實驗室進度會議，當我要過校內馬路時，左右來回注視著往來的腳踏車，就在這一左一右的轉瞬間我見到一張臉龐，我朝著原本的方向繼續走了兩三步，剛剛驚鴻一瞥的那張臉在心裡越來越鮮明，我忍不住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剛剛那張臉的背影，那背影比我記憶中的還更要弱不禁風，我猶豫了幾分之一秒，踏著沒什麼自信的步伐跟了上去，待接近到兩步的距離時：『小姐！』，她轉過身來，而我更確定是她了：『請問你是國文老師嗎？』，她一貫的柔聲細語肯定了我的問題，她是我大一時的國文老師，理工科系的學生大一時國文課依然是必修的，大一時每個禮拜都會有一個時段與她見面，我記得她曾經在上課時介紹張愛玲的小說『紅玫瑰與白玫瑰』與『傾城之戀』，從此之後才開始注意張愛玲的作品，但無論之後又閱讀了多少張愛玲的著作，我都忘不掉人生第一次由這位國文老師在課堂上領著我們看這兩篇小說的那份感動，老師順著文章的脈絡講解，將作者隱藏的感情與意義挖掘出來，閱讀好的作品本來已經是人生一大樂事了，又有嬌聲細語為伴也難怪這些年來我始終難以忘懷。
大一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她當然也不記得我了，畢竟我只有一位大一國文老師，而她卻有上百成千位大一新生，她和我就地聊了起來，先是問我當年是那個系的爾後又是如何輾轉從中大到了台大唸書，我一一簡略交代了，但我怎麼也沒將內心真正想說的話吐出一字半句，情緒一時的緊張再加上自己不是一個擅於用言語表達情感的人，很多話想對她說，可是話到了嘴邊又吞了進去，我想對她說：『很感謝妳當年的國文課，今天我對於文學的熱愛，處處都帶著妳的影子，當年由你帶著閱讀張愛玲的小說，如今每當我欣賞其他文學作品時，好像還會聽到妳的聲音似的，真的很感謝你帶給我的影響！』
稍微聊兩句話後，我怕太多的話語會讓這場師生多年後的美麗相會轉為一種無話可談的窘境，在一個段落中插上一句：『那...不打擾老師了！』
老師：『恩！謝謝你，再見。』
又是那令人溶化的聲音。
涼風陣陣吹起了地上的枯黃落葉，雲縫中的夕陽稍退，天色更暗了，道再見後沒走幾步路，我的老毛病又犯，悄悄轉身看著她漸漸離去的背影，風勢撥亂了她的頭髮，我心裡在想著：『上次最後一堂國文課至今，將近七年了，時間真的快得嚇人，這樣就七年了！那背影下次再見又是何時呢？如能再會，我定要將內心的話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