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埔半期生

黃埔半期生

在部落格上連載自由潛水小說『漁人』已經有好幾個月了,以前在部落格上發表文 章,總是不計較文學水準的,心理想到什麼就寫什麼,沒有什麼格局上的安排,遣詞用字只要不重複,基本上是不太講究的,一個部落格就這樣經營了兩年多,後來 對於自由潛水的知識累積到一定程度後,天真的覺得自己可以寫小說了,擬了簡單的寫作計畫後,莽撞的展開了自己的海洋文學,一剛開始興致勃勃的猛敲鍵盤,產 了幾期的漁人後,我開始覺得這作品越看越空泛,欠缺文學小說該有的佈局,這才興起了去文學院修課的想法,因為自己低下的文學程度,只敢頂著旁聽生的頭銜, 低調的坐在教室裡聽課。上課前,我就知道授課的老師 簡媜是名作家,上網搜尋才知道竟是同鄉,這讓我多了份親切感。

這 是我上過最奇妙的一堂課,有一次老師介紹梁實秋先生,提到梁先生當然不忘提到梁先生翻譯的莎士比亞全集,在簡短的兩個小時上課時間中,要介紹梁先生的生平 與作品已經有點勉強,想介紹莎士比亞全集更是難上加難,老師挑了其中一段羅蜜歐與茱麗葉的對話,並且也找了對岸朱生豪先生翻譯的版本,讓學生瞭解不同的人 翻譯同一段文字有什麼不同的風格。老師用著極為輕柔的語調,每個文字小心的踩著浪漫的步調前進著,當老師開始了幾個字後,我看見了不只是文學家在文字面上 所形塑的畫面,一句句具有魔力般的誦讀中,我墜入了當時羅蜜歐的心境,就連教室外響起的下課鐘響都已經離我如中古世紀般的遙遠,一直到下課後,我還是久久 不能自己,即便是自己拿起書來閱讀,都遠遠無法產生這樣的情境,身為一個理工科的學生,曾經在上課的過程中窺視了科學的美,已在內心留下深刻的感動,但像 這樣時移地轉的體會,還是頭一回。上課時,聽老師唸著其他作家的作品是一種享受,有多次感動到起了雞皮疙瘩,事後偷偷瞄了附近同學的表情,全班泰半的同學 陷入一種共鳴,這是極為不可思議的,因為大家的背景都不盡相同,但內心裡的音叉,竟同時對老師發出的聲音產生共鳴,那必定是夾帶著眾多頻率的一種訊號源, 每個人都可以從中取得自己所能感動的部分,原來孔夫子因材施教的主張,在兩千多年後有了新的面貌。

有 一回老師介紹一位女性作家,其中一個作品中提到該作家在河邊散步,看到一位年輕的少女正在河裡忙著農事,作家在文章中惋惜、疑惑,這女孩為什麼不去唸書, 不去服譍女權的成長。其實這篇作品在我乍看之下,並沒有什麼『異狀』,後來經過老師進一步解讀,這樣的作品源自作家本身,對當時台灣社經環境的不瞭解,在 五十年前的台灣社會,那是一個什麼樣的經濟背景,女孩子要談唸書、要到大都市發展,在那樣的社會背景下,對牛彈琴的想法可能還實際許多,從這一個點窺知, 當年政府播遷來台之後的時代,外省人對台灣這塊土地有一定程度的誤解,這種誤解不只是國民黨的軍隊或是高官所獨有,就連一個敏銳的文學家都無可倖免,老師 上課不談政治,但長期對政治持續觀察的我,這下恍然大悟,原來二二八悲劇之所以發生,是兩個社會背景上的差異所造成,對於彼此的認知有誤會存在,就很難用 同理心去看待對方,在這個心態下,對方做的任何事情永遠在我們眼中都不懷好意,透過文學作品的深入討論,我才更進一步的瞭解那個時代的背景,再看看近幾年 台灣政治的紛擾,檯面上的政黨惡鬥,若從這一個大時代的淵源來思考,也就不會有那麼多謾罵與恥笑了,反而多了幾分的感嘆與惋惜。
老 師也花了不少時間談台灣本土作家,楊牧先生給我的印象最為深刻,很遺憾到現在『奇萊前書』還沒出現在我的書架上,只是躺在『下次購買清單』中的一列,但老 師談了楊先生對於簡體字的堅決排斥,讓我對於文字,開始有了更深一層的堅持,老師上課的一句話:『......簡體字,你不會想用毛筆寫下.....』, 對我是一道當頭棒喝,因為平日有練習書法的習慣,老師舉這樣的例子讓我打從內心警覺,對於文字不該只是當作符號看待,文字有難的時候,我們應該挺身而出捍 衛,因為文字的本身是一個民族文化中極為重要的一環,今日,我們的社會風氣竟以英語教育為重,大人們以小孩子未入學前,先接受英語教育為要,國民教育中嘗 試以加開輔導課的方式,增加英語授課堂數,而國文作文課,竟是可以用來挪做他途,這些在我們這一輩的求學過程中都經歷過,我族文字的伐害,遠比檯面上的景 象更為血腥,至於電視媒體,將別字與白字看得自然而有創意就更不在話下了,近日因為與開放大陸客觀光,政府竟然悄悄發出一種試探性的聲音,希望建立簡體字 告示牌,這一切是多麼的荒誕,我們竟然在功利的念頭下,那麼『有效率地』放棄自己的文化。

最後一堂課,老師戲稱大家是黃埔一期生,也是最後一期,因為老師在台大就開這麼一學年的課,今天過後,還是要回到全職作家的終生興趣上,雖然大家聽後起了笑 聲,但對於我這個半期生而言,卻感到一陣揪心。外頭下著雨,每個禮拜我最期待也最短暫的兩個小時,就在喪鐘響起而結束,電子式的鐘聲,原本就令人刺耳,如 今卻又多了一陣陣令我做噁的痛楚,站在走廊邊上,看著簌簌而下的雨線,下課了,已經下課了,我不斷的提醒自己下課了,發楞了好一會,為著剛剛結束而永遠不 再的一堂課哀悼,回實驗室的路上,我淋著雨但也不加快腳步,就讓臉頰上潸潸的雨水沁涼內心的難熬吧!細細的回憶著,上課的點點滴滴,複習著,老師耳提面命 的一些創作上需要提防的缺失,老師鼓勵學生們勇於寫作,我這才稍稍醒過來,告訴自己定要為這堂課好好的寫一篇文章,算是實踐老師最後一堂課的提醒,這篇文章對我是一個重新的開始,不是文學技術面上的更上一層樓,而是寫文章時,心態上的一種轉變,我還是為著人生中,難得的這一堂課感到不捨,因為這份不捨,我將永生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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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體會一下作家頌讀文學作品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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