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大禍

最近一次的長晶，我闖了大禍，自從我接觸長晶以來最大的禍，特地寫這篇文章來記錄自己闖禍的心路歷程。
事情是這樣的，如上圖所見，這個類似聯合太空站的結構物就是所謂的『磊晶』機台，整套系統價值數千萬新台幣，腔體內部的真空度幾乎就是人類真空技術的極限了，其真空度在地球表面大約只輸給同步輻射環或高能粒子對撞機，為了維持這樣高度潔淨的真空狀態，樣品放進去或拿出來必須經過一層一層的腔體，不同層級的腔體有不同等級的真空度，樣品在腔體間移動需透過一具內部的軌道車運送，我這次發生的疏忽和這台軌道車有關。
其中的一個腔體的內部，有一組垂直運動的機構，透過外部的馬達控制，操作員將放樣品的架子由上方降下來，做這個動作的時候台車不能處於正下方，否則會被樣品架壓到，很不幸的，我忘了將台車先移開，又正巧碰上這具腔體內部的離子真空計故障，離子真空計有一段熱絲可以在腔體內充當電燈泡使用，過去靠著離子真空計的亮度，我會輕易的發現台車不該處在正下方，但這次腔體內一片黑暗，當我從窗口望進去時，全神貫注在樣品架發出的金屬微弱反光，完全忽視了更幽暗的底下躺著一具可愛又盡責的台車，操作著電動馬達的遙控器持續下降，幾秒鐘後，突然從腔體內發出一聲鋼索繃緊的低沈呻吟，我立刻停下動作，因為這聲音我太熟悉了，過去在工地工作時，經常利用怪手或起重機吊掛數頓的重物，鋼索負載超重而過度繃緊時就會發出這種聲音，不祥的預感，瞬間凝住了身體所有的動作，趕緊抓起強力手電筒往腔體內一照，那畫面我看了差點沒昏過去，台車被下降的樣品架壓了一個角度，而剛剛的聲音就是牽引台車的四條細鋼索發出的，因為台車傾斜而更加旋緊了原本就已經繃直的金屬索。
發現自己鑄下大錯後，我忍著打擊先完成手邊不得暫停的工作，等到下一個長晶的空檔才開始正視這件慘案。長晶之所以壓力大，不只是步驟多時間長，更因為這個機台是由五、六位博士班學生共用，機台發生狀況會牽連其他的博士生進度，這罪實在重得擔不起，到底有多重大家可能無法體會，我打個比方好了：假如我們說所有商人眼睛裡都只有錢，大概也可以說每個博士生眼睛裡都只有進度！
即便是最小的錯誤，任何檢修幾乎都必須大破機台真空，真空一破再開始回抽真空，往往需要繁複的抽氣手續，歷時兩個禮拜才能勉強達到長晶的真空度，更何況這次並不是小錯誤，即便破了真空也不見得可以馬上修好，想著想著眼前又是一陣昏暗，我大約花了十五分鐘才重新拾起正常的狀態，稍微冷靜地拿起手電筒來回檢視系統傷區，然後進行簡單的測試，不幸中的大幸是，台車雖然歪斜但尚可帶傷作戰。
這個機台曾經狠狠重擊過我，但也是她把我磨練成一個不論情況多糟都可以正面思考的人，這次我沒什麼正面思考的空間，但冷靜下來告訴自己得繼續把後面的晶給長完，用心的將後面的晶體結構完成，是最起碼的停損方式。數日後，經過大家鑑定，確實還不到需要開機維修的程度。

我曾經很討厭長晶，但現在覺得長晶是一件很棒的工作，甚至已經開始在安排畢業後繼續長晶的可能。曾經，長晶機台一次次的折磨我打擊我，一度出現放棄攻讀博士學位的念頭，也許就是所謂的置之死地而後生吧！就在最慘的谷底，我才領悟出一個簡單的道理，當一個錯誤發生時，可以是毫無意義的，或者成為絆腳石，但也可以讓每個錯誤成為前進的一小步，端看你面對錯誤的態度而決定，經歷重重失敗不一定能成功，但如果能將每一次的失敗都轉化為邁往成功的一個步伐，我們就可以持續往成功的方向移動。